「泽北中心」衣锦

*把整个SD的背景设置在了九十年代末(ins直到2010年才上线,日本篮球职业联赛2004年才起步)
*对篮球一窍不通,数据及事件有参考



落地时飞机陡然巨震。窗外的风景从鳞次栉比的灰色转向大片相间的蓝绿又转向平整的跑道,泽北荣治缓缓意识到:这是他阔别已久的故乡。

之前回国时,次次目标明确:国家队的征召,篮协的讲演,美日的友谊赛,联盟的暑训。哲治在电话里抱怨:怎么都不知道回家看看啊。他嘴上乱七八糟地回应,用千奇百怪的理由遮掩,心里明镜一样地映着答案。

不过是十五年的近乡情怯罢了。

拿上行李,走出大门,哲治早就等在门口,手里举着一块大大的“9”。篮球运动员鹤立鸡群的体型其实根本无须如此大费周章,但哲治的风格一贯轰轰烈烈。结果当然是他俩在秋田机场被堵了足足两个半小时。泽北荣治偷溜回国的计划全面泡汤,不仅签了几百份名,还在ins和推特双双冲上趋势。等他俩终于摔进车厢时,泽北的手机也叮铃铛啷地响了起来。

最开头是大河田学长,一副训斥的语气:“你小子回国怎么都不说一声啊?”

第二条是宫城良田:“原来你急急忙忙的是回秋田啊,帮忙带包大米过来。”

第三条是樱木花道:“我和良亲看到你ins上的糗照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末尾附了一张图片,是泽北边撅着嘴边眼泪汪汪地签名。

后面几条都是山王篮球部的队友们,连堂本教练都发了讯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山王“指导指导”。

明明原本只想静悄悄地回来的。

他有些埋怨地瞥了眼哲治,眼眶又红了几分。明明在美国已经很长时间没哭过了,一回来就连哭了两回。

真是的。

从国道转进市道,风景陌生得有些恍惚。十五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沿途的店铺大换血一番,自助贩卖机三三两两,装着冰凉的宝矿力和纯净水。青春洋溢的国中生大声怪叫,三三两两骑着单车俯冲下不算陡峭的坡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山王每周末的晨训,沿着陡坡向上冲刺到第十遍时,小腿微微的酸胀和愈发沉静的头脑。

那时候他们都在想些什么呢?

毕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饶是训练有素的运动员也倦怠上身。泽北醒来的时候,车正好拐了一个弯,那栋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小家就立在不远处的路旁。

哲治停好车,没转头看他,也没说话,自己提着泽北不算多的行李迈进玄关。泽北荣治这才意识到他握着车把手好久,却怎么也拉不开,力量全然从指尖流失。这时候若抛给他一个篮球,估计他连接也接不住。几番天人交战,车门终于被打开。球鞋踩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他这时发现围墙好矮,咖喱的味道从门里传来,柏油马路已经铺到家门前了。

手机“叮”的一响,是深津学长:“你也在秋田。”



第二天一早,泽北努力从时差中清醒过来。他打着哈欠走出房间,途中撞到了两个门框。日式定食漂漂亮亮地摆在桌上。妈妈正坐在桌对面,看到儿子眼睛一亮。

“好大的块头啊。”

“老妈,你昨天已经说了好多遍了啦。”

“那么大的大块头撒娇,妈妈还是有点不习惯呢。”

泽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嘟嘟囔囔地拉开凳子。

“哪里有撒娇嘛……”

他双掌合十,感谢面前的三文鱼(超大块)、煎蛋卷(三条)、味增汤(一大碗)和白米饭(简直是电饭锅的量),腹诽妈妈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怪物来养,吃完饭后却惊讶地发现刚好七八分饱。他望向妈妈,妈妈的视线自从出房门后就再没离开过他。

“还要添饭吗?”

“倒是不用了……”

“你看,不是都吃干净了嘛。”

泽北和妈妈一起收拾碗筷,进厨房时微微侧身才算没被拉门卡住。一高一矮两个背影并排立在水池前,他微微侧过头,妈妈头顶灰色的发旋突兀地存在,像雨后突然冒出的苔藓。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特别的。”

“不去山王看看吗?”

“过几天吧。”

“那阿泽这几天打算干什么呢?”

“唔……想多呆在家里一会儿。”

“哦——”

流水声填充着母子两人间大片的空白。泽北把刷好的碗递给妈妈,妈妈用水把碗冲干净,然后放到沥水架上,俨然一个小型流水线。

就在泽北给妈妈递最后一只碗的时候,他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阿泽长大了啊。”



早饭后,泽北换上运动服。后院的篮筐立在沙地上,刚漆过一层新的白漆。过去的锈迹淹没在油漆下,使得篮筐生出一些斑驳的起伏。他拍拍手中的球,站在离三分线一步远的位置练习投篮。

到美国打球后,泽北并非没有长高。只是怪物林立,身高成为他最不占优的一项。久而久之,身为控球后卫的他逐渐开发自己外线得分的能力。从替补到坐稳首发,他用了六年时间。每天的三分球训练,在那六年之后同样雷打不动。

不过即使天才如他,三分球一开始也不得要领。后来在国家队集训时碰见三井寿,特意向他请教。三井一开始显得很惊讶,不过马上毫不吝啬地言传身教。后来他坦白,原以为泽北是个眼高于顶的家伙,这样的人低下头如此诚恳地请求他,和他幻想中的形象有点割裂。泽北想了想,或许他在高中时确实是三井脑内幻影的具像化,只是赴美后天外有天,曾经的自尊化为不甘的求胜欲。他是日本高中生第一,到美国就要做美国高中生第一,到NBA就要做NBA选手第一。那些第一像寺庙里横亘的石阶,他迈过一条,紧接着就是第二条。他不想停,也不能停。

球脱手而出,空心入网。

他听见哲治在身后吹了声口哨。

哲治站到篮筐下,把球回传给他。他深吸一口气,感受气流在鼻息间转换。接着他又连着投了两百次,把球在手心里转了转,退到中线处运球跑向球框,在罚球线的位置高高跃起。只听见哲治的惊呼,下一秒他扣球入樽,吱嘎一声巨响,篮球架猛然向他歪斜。

“啊——”

“啊——”

父子俩呆呆地站在球框边看着像一次性筷子一样折断的篮球架。半晌,哲治哈哈大笑起来。

“本来还想和你1 on 1的来着。”他边揩眼角的笑泪边喘气。

“哲治的话,我可以让你三球哦。”泽北得意洋洋地举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哲治摇摇头,悠悠踱到泽北身边,和他并排看着歪歪扭扭的篮球架。

“看来还是老了啊,篮筐。这些年,一直等得不耐烦了吧。辛苦你咯!”

泽北荣治心下轰然一声,看向父亲佝偻的脊背,如篮球架般断折了似的。



没了篮球架,泽北在家附近的野球场空落落地晃荡了几天,最后还是去拜托堂本教练。一来秋田的野球场还是不多,二来水泥地上运球急转极易受伤,作为职业篮球手,不必要的伤病应当尽量避免。三来,泽北站在篮球场的门前,抬头望着墙面上嵌着的山王校徽,也该回来看看。

就像无数惊喜一样,门后的山王篮球部成员们整整齐齐地列队站好,堂本教练吼了一声,所有人一起90度鞠躬,大喊:“欢迎泽北选手!!!”

泽北鞠躬还礼。堂本教练带着一脸老父亲的欣慰走过来,拍着泽北的大臂:“泽北选手就不需要我多做介绍了吧。这几天他呆在国内,会经常来山王训练。大家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多多向泽北君学习!”

泽北附和着点头,半只眼睛扫过场上的球员。年轻的男高们还是清一色的和尚头,有些追求时尚的孩子在鬓角悄悄剃了一些Z型或X型的字母,没想到堂本教练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甫一训练,泽北便立刻察觉到山王仍遵循传统的高压模式,丝毫没有懈怠。这是它常年傲视群雄的资本。

他也回头找了个半场进行每日的投篮和运球训练,过程中部员们都没有过来打扰或搭话。看来堂本教练提前和球队沟通过了,以给他提供训练场地保持竞技状态为最优先级,向他学习也只是一个话头。

堂本教练大概会很失望吧。泽北心念一动。

自训告一段落,泽北站在球框下补水,对面的部员们练了半个小时后也陆陆续续去休息了。隔着一个球场,那群大大小小的和尚头和对面一个和尚头遥相呼应,高中生们都出于羞怯或是自尊心的缘故,既没有主动上前搭话,又收不回自己过分好奇的视线。

“泽北君。”

堂本教练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身后,吓了泽北一跳。泽北下意识转头鞠躬:“堂本教练!”

“呀,身为NBA选手的泽北君还尊称我为教练,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堂本开玩笑道,“这样吧,趁着休息的这段时间,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这届的‘小泽北’怎么样?”

他招招手,一个面色白净的男孩小狗似的跑来。

“泽北选手好,我是一年生高桥清春,背号13,身高188厘米,体重78公斤,司职小前锋。”他抬起头,平视泽北,目光微微上扬。泽北在刚刚训练时就注意到他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目前的篮球生涯,大概也一直在努力和无聊对抗着吧。

“我的目标是去美国打篮球,请泽北选手多多指教。”

泽北勾起嘴角。他听见对面的年轻人说:“我想和泽北选手1 on 1。”

所有部员都站在场边,围观高桥清春的惨败。

短短五分钟,高桥不仅被连过数次,还让泽北命中了三个三分球,从泽北手中更是连球也碰不到。高桥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地,光洁的木板上映着自己狼狈的面容。泽北一手撑着膝盖,一手伸向他,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高桥抬起头,泽北发现他笑了。

“NBA果然名不虚传。”他剧烈地喘息,声音七零八落,但语气很坚定,很雀跃,像沉寂多年的火山下涌动的岩浆的隆隆声。

泽北恍惚,无数张少年人的脸在同一个面庞上重合,忍受无聊也爱着篮球的,不断战斗也不愿服输的,汗流浃背也不停奔跑的。他把高桥从地上拉起来,两只粗砺的掌心握在一起:“欢迎来美国。”

夕阳西下,训练结束后的部员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离开前都相当尊敬地向泽北和堂本鞠躬。山王篮球部被泽北这次1 on 1完全折服了。他们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职业运动员的可怕。未来或许其中的大部分人都不会从事职业篮球,但这场1 on 1将永远刻在他们高中记忆的一角。有人选择高山仰止,有人将他视为目标,更有一小部分人会向他发起挑战。这次1 on 1像一粒种子种在了王者山王篮球部现役部员们的内心,等待有朝一日生根发芽。

堂本拍拍他的背。泽北转头。他看见大河田学长和小河田,松本学长,野边学长,一之仓学长。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就像他们的过去和现在一同站在这里等待着他。他的脚底又映出另一个长长的影子。熟悉又陌生、低沉而遥远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你也在秋田。”深津学长笑着说。



小酒馆的烤盘上,牛肉滋滋冒油。一桌一米八一米九的壮汉挤在狭小的榻榻米上,场景既感动又好笑。泽北嘟着嘴,眼眶红红的,被大河田狠狠嘲笑了一番。

“呀,没想到这里最先找到女朋友成家的居然是我河田雅史啊。当年收到那么多情书的泽北,其实我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嘛。”他大饮一口啤酒,松本不声不响地将烤的恰到好处的肉夹到烤炉边沿,小河田见到烤肉,乐呵呵地大快朵颐。

“说起来,河田是不是正在准备婚礼的事?”野边在一旁问。他的衬衫撩到手肘处,摩埃石像似的脸平添一副打工人的神色。

“对哦!”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河田从包里掏出几张请柬,“嘛,我们是想只请几个熟人办个小型婚礼的,基本上就像吃个饭之类的。大伙有空的话都来捧场啊!”烟雾中,泽北感觉大河田学长的脸微微发红。

“说起来,我也没想到一之仓真的会去跑马拉松。”松本对坐在他身边的一之仓打趣道。一之仓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

“确实挺擅长的。”深津点点头,“松本做理疗师也很好,感觉心态更坚强了。”

“喂!”松本佯怒,“三井当年真是害惨我了。不过和他认识之后,发现他人还挺不错的。”

泽北在心中默默点头。

“说起来,我们这桌就只有我弟和泽北还在打职业啊。”大河田吐出一口浊气,“真不甘心啊!泽北也就罢了,美纪男这家伙空有块头居然也能在BJL混着,天赋真是不讲道理的玩意儿。”

“对不起哥哥!”小河田脱口而出。

“没在骂你啦,迟钝的家伙。”大河田释然地笑笑,“好好珍惜吧,美纪男。”

“好肉麻。”

“你小子找死吗?”

泽北又被大河田单方面欺负,一桌人幸灾乐祸地旁观。深津低头像是在想些什么,松本有条不紊地烤肉,小河田憨笑着狂吃,野边和一之仓热烈地交流起跑步经验。热气腾腾的烤炉,挂着水珠的杯壁,因为泽北突然回国而重新联系起来的篮球部,恍惚间真有高中时聚餐的感觉了。

筵席结束后,大家互道晚安,四散离开。深津走在前面,泽北跟在后面。他们原本不顺路,深津知道,泽北也知道。心脏在喉咙口突突地跳动,比刚打完四十分钟比赛时的心率还要吓人。泽北想,他只是在找一个答案,仅此而已。

走到一台自动贩卖机前,他们默契地停下脚步。几枚硬币叮铃铛啷地掷进投币口里,两瓶宝矿力应声跌落。深津递给他一瓶,顺手打开了自己的,静静地看着泽北,仿佛一尊沉静的佛像。

泽北捏着宝矿力,莫名觉得自己像条被纸兜捞出水的金鱼。

“学长在秋田干什么呢?”他总算开口。

“当教练。”他回答得很快,“秋田北部喜悦。听说过吗?”

“小河田学长呆的球队?”

深津边喝了口宝矿力边点点头:“刚决定的,才到秋田。”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这支球队,去年输的很惨吧。”他想起大河田学长的吐槽。

“是的。所以对我来说最合适。”深津比划了一下,宝矿力在路灯下反射出一瞬的光,“越好的队伍越有成体系的打法,越难试验和改变。喜悦不一样。”

“这样,”泽北把玩着手中的宝矿力,反复磨蹭上面不断冷凝的水渍,“那么,是不是越好的队伍,学长越不愿意去呢?”

深津看着他,深黑的里倒映着泽北的脸。那张脸稚气已褪,倔强仍存,已非曾经的顽石,而是打磨过后的良玉。深津知道泽北想问什么。泽北想问答案。

深津摇摇头。

“我不知道。”

他最后说。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泽北停下脚步。

“我打算退役了。”泽北说。

“我明白了。”深津答,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学长不打算说些什么吗?”泽北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你想让我说什么?”深津看着泽北。

“我不知道。”半晌,泽北闷闷地说,“学长是什么时候放弃口癖的?”

深津笑了。

“你很强,荣治。”深津在他们重逢后第一次直呼泽北的名字,“你很强。我很喜欢看你的比赛。你已经做了很多,你、宫城良田、樱木花道、流川枫。你们在NBA的一切,鼓舞了很多日本篮球选手,不,或者说是全亚洲的篮球选手吧。你在美国打了十五年的球,做了九年首发。你追随球队经历过低谷,也帮助球队拿到过总冠军。如果你想休息的话,就休息吧。我不会指责你,你在乎的人也不会指责你。你已衣锦,还乡无妨。”

深津学长从没有说过那么长一串话。这是泽北荣治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接着,他发现自己靠在深津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2012-2013赛季,泽北荣治作为圣安东尼奥马刺队替补球员,征战季后赛。然而总决赛马刺惜败迈阿密热火。同年,泽北荣治宣布退出NBA,登陆BJL,加盟秋田北部喜悦。

2013-2014赛季,在深津一成的率领下,秋田北部喜悦重返东区第三。总决赛负于琉球黄金国王。泽北荣治季后赛单场比赛三次砍下45分+,篮板5+,助攻8+,获FMVP。

2014-2015赛季,秋田北部喜悦登顶东区第一,再闯季后赛。总决赛负于滨松东三河凤凰。泽北荣治总决赛单人砍下50分+8篮板+5助攻,获FMVP。同年,泽北荣治正式宣布退役。

2016年,FIBA伸手整顿,BJL和NBL合并为B联赛,成为日本唯一顶级职篮联赛。

Fin.

*716杭州泽北荣治送别场应援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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